你看印度到底 行不行?

发布时间: 2024-02-15 18:36:02 |   作者: 新闻资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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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对印作战结束后,战斗英雄庞国兴的一句“非但不投降,还胆敢向我还击”,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概括了日后几十年,中国网民看待印度的主基调。

  从1965年打得人家差点迁都开始,很多中国人眼中的印度就一直是那个制度弊病缠身、宗教遗毒难除的魔幻大国。

  正所谓我住恒河头,君住恒河尾,日日思君不见君,你喝我的洗澡水。从火车“挂票”到牛粪计入GDP,从航母刚下水就起火,到官兵瞎操作炸了自家潜艇。当新闻本身就是段子,总让段子手黯然失色。

  但另一方面,“印度超越中国”的声音这么多年来也从未间断,著名美籍经济学家黄亚生就是个很有代表性的例子。黄教授从1995年开始就为印度崛起摇旗呐喊,“龙象之争”的说法也算是他提出来的。2015年,黄亚生做客许知远的节目,谈及印度时说:中国哪个方面都比印度优越,除了制度。

  国内舆论对印度的看法,一直有种两极分化的特征。一方认为印度有人口红利,也有更加市场化的制度,极具发展的潜在能力。另一方则认为满分100考40,当然可以说有发展潜力,但这么多年下来,似乎也没上及格线。

  今年以来,印度在中国边境不断挑衅,一边指责中国鸣枪,一边又通过军演和越线反复试探中国的容忍度。剧本依旧是熟悉的套路:布兵、挑衅、打不过就撤,边撤还边喊“是中国先动手的”。

  9月7日,印军非法进入了中印边境的班公湖南岸。这片水域形成了一种非常奇特的自然景致:东边被高原雪水养得盈润丰茂,西边却因为水分不断蒸发变咸而寸草不生。景致差异划了一条天然界限,堪称中印对峙的绝佳映射。

  随着两国关系骤然紧张,“非但不投降”和“印度被低估”这两种声音,又在同一时间窜了出来。说印度不行,论点往往在“看得见”的基础设施、医疗卫生上,说印度崛起,论点又往往在“看不见”的体制、模式上。

  根据美国研究机构世界人口综述(World Population Review)的测算,印度去年的GDP将达到2.94万亿美元,超越英法成为全世界第五大经济体,差不多是中国2004年的水平。而在衡量工业水平的三大硬指标:发电量、钢铁产量和煤炭生产上,印度的煤炭钢铁产量仅次于中国,人均发电量则仅落后中美。

  对很多中国网民来说,制药、IT和电影工业是印度的三大王牌产业。几年前,一部《我不是药神》让印度仿制药走进了大众视野,印度制药品类之齐全、价格之低廉让人称奇。当时的主流舆论是:印度仗着专利强制许可绕过了研发,对欧美大厂直接复制粘贴。

  的确,电影中的印度格列卫属于复制粘贴的成果,印度制药业的起步之路,也可以用撒泼无赖来形容,以至于从未获得我们正视。但事实上,如今的印度制药早已告别了复制粘贴的时代。在这一领域里,中国甚至罕见地充当着印度的上游供应商。

  药品生产一般分两步走:原料药和制剂。虽然A股的医药股今年涨的很猛,但中国其实一直是原料药大国,这个称号是在说我们供给强劲,然而也代表着产业链别的环节的薄弱。2018年,中国药品出口中有80%都是原料药,而最大买家是谁呢?印度。

  时至今日,印度都在承接着中国尚难以胜任的制剂环节。从原料药到制剂,辅料的区别、生产设备的微小差异,都可能会影响药品的最终效果。在制剂方面,印度凭着制度优势强行弯道超车,加之入世之后,WTO给了印度10年“保护医药产品”的过渡期,印度制药又借机在全球拓展销路。

  从数据上看,印度制药在数量上位居世界第三,在价值上排名第十,出口总额达到了180亿美元,并且还在以10%以上的速度增长着。《我不是药神》中的格列卫,不光中国人代购,在日本韩国也是代购热门,“世界药房”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。

  在硅谷,华人程序员和印度程序员虽然在数量上难分伯仲,但印度IT工作者有个特殊的诨号:IT Mafia。相比华人专攻技术,印度码农更善于组织和抱团,几大科技公司的CEO和高管更是清一色的印度面孔。

  而在“印度硅谷”班加罗尔,近几年也显现出从量变的质变的趋势:Uber、亚马逊、微软等国际巨头纷纷在此地设立总部,孙正义更是拿钱投票,在过去三年给这个城市的科技公司砸了80亿美元。

  电影工业方面,印度电影则是和日韩共同组成了亚洲文化输出的先锋队,从《三傻》到《摔跤吧爸爸》再到《调音师》,从萨尔曼·汗,到沙鲁克·汗,再到阿米尔·汗,可以说,中国观众是一边看着《小时代》和《上海堡垒》,一边目睹了宝莱坞逐步扩大国际影响力的过程。

  早在上世纪中叶,印度电影在制片数量上就牢牢占据了全球第一的位置,超过了身后的美国、中国及英国。

  虽然印度每年也诞生很多爱国神剧——比如一部名叫《印度2030》的片子里,1卢比可以换80美元,服务员和清洁工都是欧美白人。但印度发达的电影工业,在全世界内也是有目共睹。

  如果说中印在制药和IT领域上的对比还有争议,那么两国电影工业肉眼可见的差距,几乎是人人都认可的。然而,制药、IT和电影这三大王牌产业,虽然贡献了超过10%的GDP,却也有着两个关键的缺陷。

  首先,这三大产业始终是国内精英的独自狂欢,其价值并没有惠及广大的底层人民。以制药产业为例,尽管印度制药发展迅速,印度政府也一度拿着“印度人负担不起医疗开支”来应对欧美的指责,但实际上,印度人的医疗保健并没有正真获得显著提高。

  2015年,印度人均政府公共卫生开支为16.2美元,差不多是中国同期水平的1/15[11]。更讽刺的是,由于政府部门对黑产的容忍,印度实际上沦为了发达国家的“工厂”:全球70%的宝宝在印度3000家机构里呱呱坠地,借的是印度底层妇女的子宫。

  其次,由于产业链长度和专业性的限制,注定了这三大王牌产业只能吸纳一小撮就业。IT产业的就业,算上鄙视链底端的“软件外包服务流水线万。影视行业里,把电影、电视、广播等娱乐行业全加进去,也不过120万。而制药这个姑且与“制造业”沾得上边的行业,一共也就286万。

  较之印度庞大的人口规模,不到1000万的就业实在是杯水车薪。自莫迪上台以来,印度的失业率长期徘徊在7%上下,印度的三大王牌产业,虽然国际影响力有目共睹,但对于本国急需的就业,只能锦上添花,不能雪中送炭。

  由于突如其来的疫情,印度的失业率在今年二季度一度飙升至27%,即上亿印度人,都处于失业状态,无疑是一颗威胁社会稳定的巨型定时炸弹。

  为了缓解国内矛盾,印度的外交和军事路线也频频战狼附体,而在中美脱钩的背景下,全球制造业正在寻找新的土壤,这让印度看到了机会。

  2019年1月,《福布斯》(Forbes)杂志照例发布富豪榜单,一位名叫穆克什·安巴尼(Mukesh Ambani)的印度人超越马云,荣膺亚洲首富。其产业横跨制造、通信与互联网,可谓低配版的郭台铭+任正非+马化腾。

  安巴尼的父亲德鲁拜·安巴尼(Dhirubhai Ambani)在英国殖民治下的也门长大,1958年前往印度投身纺织业。正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,安巴尼在斯坦福攻读MBA期间,和微软CEO鲍尔默当过一段时间的同学。也许是受到鲍尔默退学创业的感召,安巴尼MBA读了一半,就回到印度,投身家族企业。

  80年代初,时任印度领导人英迪拉·甘地(Indira Gandhi)放开了PFY(聚酯长丝纱线)产业对民营资本的限制,通过和政府良好的关系,老安巴尼拿到了许可证并交由儿子打理。随后,在安巴尼的主导下,其家族产业又向石油化学工业进军。要知道在印度,化工工业也是一大经济支柱。

  2015年,当中国已经有70%的用户用上4g的时候,印度却还有三分之二的群众用着2g,剩下三分之一是3g。那年安巴尼的小女儿从耶鲁放假回家,巨大的网速落差让她忍不住疯狂吐槽,也让老父亲安巴尼嗅到了商机。

  一年之后,安巴尼治下的信实集团宣布成立电信业务子公司RJio,向4G通信领域吹响进攻的号角。在2016年以前,印度1GB的4G流量价格高达3美元;而RJio拿出了一份没人能抗拒的新用户礼包:每天4GB的4G流量、100条短信、无限时通话——且全部免费。

  这样的超值套餐不仅足以让中国的三大运营商汗颜,也让整个印度通信行业深感震动。印度电信政策专家Deepak Maheshwari在电视节目上直言不讳“大家已经知道RJio推出的套餐会十分诱人……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诱人!”而他脸上的表情,也注定会载入印度电信业史册。

  依靠母公司石油化学工业业务的输血,RJio秉承“能亏损就尽量别赚钱”的策略和竞争对手大打价格战,直接把流量价格压缩到了从前的十分之一。从价格战开打到抢走一亿用户,RJio只用了170天。踩着对手的累累白骨,RJio直接从内部创业项目晋升为印度最大电信巨头。

  几乎是同一时间,在安巴尼的主导下,RJio策划了一套精准的组合拳——2016年,RJio推出了印度版小米——LYF手机,价格只有2999卢比(约285元),和上面的套餐捆绑销售。

  2019年,印度的人均月收入是11254卢比,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印度人用一周的收入,就能买一台上得了Google、刷得了Facebook的手机,流量还特别便宜。短时间内,LYF一跃成为印度第三大手机销售品牌。

  不是说好的华米OV占领印度吗?其实不然。中国四家品牌瓜分的只是印度智能手机市场,而市场规模更庞大的,是廉价、结实、易用的功能机;在这片战场,LYF市占率达到了38%,成为5.5亿印度功能机用户首要、甚至是唯一的选择。

  自安巴尼涉足电信行业的这五年里,印度通信领域发生了迅猛而天翻地覆的发展,如今4G用户已超过5亿人,其中有三分之二的用户年龄在12岁-39岁之间。可以说,安巴尼靠着一己之力,硬生生把印度拉到了4G时代。

  在RJio的第一则广告中,描述了这样一副愿景:锡克教徒夫妇、数名稻农、和宝莱坞必备元素——手舞足蹈的姑娘们,在印度各个角落里用免费手机卡畅快地交谈着。旁白轻声说道,“现在印度腾飞了。”

  安巴尼的一骑绝尘,实际上反映了印度精英阶层构想的一种经济发展思路:不需要网线入户,公路进村,直接通过移动网络,绕开印度错综复杂的地方与基层组织,快速创造一个几亿用户规模的内需市场。

  接着,用类似“技术换市场”的路子,通过本国廉价劳动力和庞大市场,吸引海外制造业投资,一步步蚕食“中国制造”的市场占有率,从而改变40年来“美国创造、中国制造”的全球制造业格局。前段时间陆续传出iPhone产业链向印度转移的消息,并非偶然。

  在印度政府眼中,中美关系掉头向下无疑是个天赐良机。今年4月,印度罕见的主动联系千余家在华美企,放出优惠政策吸引其前往印度。一个月后,印军“两次越线月,苹果开始要求富士康在印度建厂,一个月后,班公湖的枪声响起。

  在我们眼里十天十夜也想不明白的军事挑衅,其实是印度珍珑棋局中一招“自添满”。以局部牺牲换取满盘胜利,边境骚扰作为印度联西抗中策略的关键步骤,纳了投名状、救了制造业,顺便还给中国来了一回釜底抽薪——印度精英的治理思路,其实清晰至极。

  但无数的历史已经证明,内需市场可以靠移动网络赶英超美,制造业却没那么多能超车的弯道。

  制造业强国里,有的天赋异禀,如随手一挖就是金矿油田的美利坚;有的历史包袱轻,如彻底推翻旧势力的新中国,只要肯迈开步子,终究能摸着石头过河。但对大多数国家来说,法律、资源、土地都是横亘在制造业崛起之路上的三座大山。

  1947年,距大英帝国结束统治仅剩四个月的时候,印度政府通过了一项《劳资纠纷法Industrial Dispute Act》,即著名的ID act。这份立法遗产在当时看来,效仿英制的先进产物,如今却成了印度制造业挥之不去的诅咒。

  IDact承袭了英国的强工会、弱雇主的优良传统,比如求雇主必须在协议上写明岗位工作职责的细枝末节。这种规则乍看合理,但只要国企待过一段时间就能明白,越是具体的规定,越容易在执行上“走一些弯路”。

  举例来说,加尔各答有一家两千个工人的口香糖工厂,就这么被分出了119个操作岗位,一个负责在前端加料的工人缺勤了,同一条流水线是剩下的十几个人都得带薪发呆;就算有备岗员工,也不能让他顶替——因为他的岗位工作职责里没有这一条。

  劳动力闲散、生产力闲置,加尔各答的口香糖工厂只是IDact下万千制造企业主的一个缩影。

  更骚的是另一条规定:一旦企业雇满300个员工,哪怕他们天天在办公的地方搓麻将,想把他们裁掉也一定要活得政府许可,而这又意味着旷日持久的官司,或无休无止的贿赂。因此,小工厂主总会有意控制员工数量——而制造业需要的,恰恰是规模。

  到了1982年,美国拼命给企业减税降干预,中国刚甩开膀子搞家庭联产承包,印度却搞起了反向操作,把门槛降到了100 人。2009年麦肯锡发布了一项报告,发现印度制造业中有84%的企业员工数不到50人,而在中国,这个比例是25%。

  然而,就连这逃出魔掌的84%小型工厂,都没能获得良好的营商环境。因为IDAct规定,一旦雇用时间超过240天,解雇员工就必须支付遣散费。所以企业主要么雇佣一辈子都得在一起的家人,要么就只签240天以内的短期合同。

  如果看印度的制造业统计图,会发现有90%的“公司”其实都是一家几口齐上阵的小作坊。

  2005年,印度国大党重新执政,为了履行拉选票时的承诺,国大党通过了著名的MGNREGA,即圣雄甘地农村就业保障法。它承诺为每个申请人在当地提供 100 天的非熟练就业机会,如果 15 天内不解决就业,政府还必须要提供一定的失业津贴。

  换句话说,就是打工能挣钱,不打工也能挣钱。十多年的实践后,印度政府终于发现高举帮扶农村大旗的MNREGA好像是在帮倒忙:无条件的就业机会导致大多数人留守村庄,而非进城寻找工业岗位;短期非熟练的劳作又不能提升劳动效率,反而养了闲人,浪费学习时间。

  除了律法上的人为枷锁,印度还有着先天的禀赋缺陷。这个南亚次大陆最大的国家虽然矿产种类丰富,却缺乏制造业的关键能源:原油和冶金煤。印度探明原油储量 46 亿桶,差不多是中国的1/6;印度冶金煤储量337亿吨,仅为中国的3%。

  钢产量一直是衡量工业化水平的硬指标:美英日韩等工业化后期国家,人均钢铁蓄积量都达到8-10 吨才企稳,完成了工业化需要迈过的门槛。 中国钢产量自 1996 年站上世界第一,兢兢业业囤了二十多年,才堪堪攀上这条线 年起接过第二把交椅,但和中国之间,绝对值还差着将近十倍。2018年,印度制造业产值为4030 亿美元,而中国是4万亿,差不多也是十倍。

  同属资源匮乏的经济体,日本的解决方案是进口原材料,全力发展单一产业,但印度却不行。在这件事上,大国才懂大国的痛:2000 年,中国进入了工业化腾飞阶段,此后八年的时间里把全球大宗商品指数推高了三四倍,铁矿石从12美元/吨飚升至2008年的60.8美元。

  这就是主力和散户的区别——当需求体量庞大到某些特定的程度,市场上所有国际卖家都会暗地里磨刀霍霍。相比中国一直在半数以下的进口依存度,印度光是对澳大利亚冶金煤的进口依存就高达71%,莫迪提出2030年三亿吨粗钢产能的小目标,另一边的资源国不知道梦里要笑醒多少回。

  如果说资源问题还能勒紧裤腰带花钱解决,那么土地制度的掣肘,则是花再多钱也难以解决的顽疾。

  从1947年独立至莫迪政府上台,印度进行过整整九次土地革命,堪比老烟民戒烟。然而与中苏彻底推倒重来的土改不同,被国内大资产阶级扶上台的尼赫鲁,反手就把落实政策的重担交给了地主——翻译过来,就是被告当了法官。

  不难猜测,九次土改,地主丝毫没有悬念的九战九胜。事到如今,印度5%的农业人口控制着32%的耕地;“富农”拥有的土地多达“贫农”的45倍;那些计划收归国有的土地,实际上有将近9成还牢牢握在地主手中。

  2012年4月,铃木汽车与古吉拉特邦政府签订了700英亩的土地购买协议,拟建成其在印度第二大的工厂。当地地主喜不自胜,目标地区的土地价格在短短数周内翻了几番。

  2013年8月15日,印度独立日,造车厂附近有组织地聚集了五千名农民,自称是这片土地的利益相关者。着装统一的村民们高举着彩旗与横幅大喊“滚吧铃木(Maruti, Go Back)”,节日氛围浓厚。

  接二连三的波折严重拖累了施工进程。第一阶段产能上线时,距初次敲定协议已过去五年。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,一年后,特斯拉与上海政府达成合作;又537天,第一批Model 3交付至车主手中,制造成本仅为美国的三分之一。

  没有政府统一掌握地权,就没有大片土地规划;没有大片土地,就没有现代工厂。这是印度制造业在投资伊始,就需要面对的根本性难题。古吉拉特邦已经是印度排名前三的工业州,其他各州的情况,不言自明。

  2014年9月, 64岁的纳伦德拉·莫迪(Narendra Modi)就任印度总理。在首都新德里的直播中,莫迪向全世界喊出了“Made in India”的口号。他赋予自己的使命,无疑就是推翻印度制造业头上的三座大山。

  少年时期,莫迪就被父母按着头结了门包办婚姻,结果结婚半年就离家出走,几十年后才承认这回事儿。2001年,古吉拉特邦老领导身体突发状况,考虑到莫迪资历尚浅,三番五次想让他先当个副职再接班,自己扶上马送一程,结果莫迪断然拒绝:“我要么不负责,要么就全权负责”。

  莫迪上任后,通过改善发电、建造水利设置、引进塔塔集团等大型制造企业,莫迪在2004年至2012年间实现了高达10.8%的GDP年均增长,古吉拉特邦连续两年被世界银行列为印度经济便利性最高地区,人均收入也跃升至全国首位。

  就任总理后,莫迪的第一把火就烧在了资源进口依赖问题上。2016年,印度与澳大利亚大张旗鼓地签了一系列资源采购协议,然而,莫迪另一边却逐年减少对澳炼焦煤的进口依赖,从2016年的87.6%,降到了2019年的67.7%;对美国、加拿大的进口倒是不断上升。

  正所谓合作伙伴越多元,资源供应就越安全。2018年,印度与俄罗斯签订250亿美元的天然气协议,作为与美国货源的平衡;2019年,首富安巴尼的信实集团又与日本最大能源企业JERA签订联合能源项目,说是合作,本质上就是日本精准扶贫,手把手教印度搞开发。

  在中美关系恶化的大背景之下,美国拉了日印澳组成四国集团,推出遏制中国的印太战略,印度也自然顺水推舟,笑纳大礼。

  对莫迪来说,资源问题尚且可以通过对外斡旋缓和,法律和土地问题,却是要往自己身上捅刀子。对这种焦灼的状态,有一句中国人很熟悉的话形容的恰到好处:“改革进入了深水区”。

  莫迪上任三年,一千两百多条法律进了碎纸机,还有一千八百多条在排队等待,其中不仅包括像“风筝也是飞行器,放风筝需要飞行许可”这样的滑稽担当,还包劳动法、土地法里面阻碍生产力的部分。

  前面说到100名员工需政府审批裁员的门槛,莫迪承诺放宽到300名;雇佣10名以上员工需要遵守的法律流程,放宽到20人;倒班时长从8小时延长到12小时,最长加班时限从每周50小时翻到100小时。

  势力强大的工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,2018年9月28日,印度所有的中央工会联名号召工人罢工“舔企业、反人民”的莫迪政府,一时势同水火。

  不得不说,印度人在不工作方面相当有工作技巧。今年1月8日,2.5亿人参与的全国性大罢工中,包括了3500万名公交车司机和人力车夫。首都德里的公交站台上挤满了学生和通勤人士,火车站连挂票都没得卖,交通瘫痪搭配罢工,效果可谓四两拨千斤。

  结果可想而知,劳动法改革改了五年,裁员申报下限还是牢牢卡在100人,莫迪不仅在工人阶级队伍里被批倒搞臭,商界也抨击改革“缺乏任何诚意”,搞得莫迪里外不是人。

  土地的情况大抵相似。莫迪当选前,上届政府紧锣密鼓的出台了一部《2013土地收购法》,也可以叫做“土地永不收购法”,因为法案新增的评估环节,导致正常流程就要走58个月,找各种政府部门盖十几个章,几乎把大部分收购直接拒之门外。

  莫迪上台后粉碎旧制,土地法首当其冲。为了让小农群体支持改革,莫迪还承诺向失去土地的农民提供就业机会,“一个家庭至少保障一人就业。”

  这个话在中国说没什么问题,但在印度说,难免显得有一点不了解国情。在修订案试点所在地哈里亚纳邦,农民Raj Kumar接受媒体采访时说的一句话,道出了其中缘由:“我们家有12口人。”

  同一时期,被莫迪视为改革重点的GST(Goods And Services Tax)也弄巧成拙。GST的确将29个州的税制转化为一个系统,然而在具体征收上,又分成了CGST(中央商品服务税)、SGST(邦商品服务税)、IGST(跨邦商品服务税)、UGST(部分印度特殊地区的税),可谓一国四税。

  结果就是改了半天,又回到了原点,GST“一个顶过去29个”。小企业更加敬而远之。轰烈烈的改革之后,困扰印度制造业的顽疾,依旧岿然不动。

  2004年,韩国制造业巨头浦项制铁打算在印度兴建工厂,当时媒体给出的标题是“印度势头直逼中国”。然而之后的12年,浦项制铁相继经历了合作伙伴退出、农征地、许可证审批受阻、当地政府干预投资等等一条龙服务,最终在2016年宣布放弃建厂计划。

  12年的时间, 见证了一家雄心勃勃的制造业巨头,在印度逐渐耗尽耐心,最终败走的全过程,也恰似印度制造业屡战屡败的缩影。

  印度如今的各项经济指标,从GDP,到钢铁煤炭,从石油电力,到汽车生产,大多数都处于中国2004年前后的水平。

  2004年的中国所面临的国际环境,是美国的枪口转向中东,电子产业链向大陆转移,中国刚刚加入WTO,一派朝气蓬勃。在这个“历史性机遇”下,国务院主导的中国电子产业振兴计划出台,医改启航、全民医保稳步推进,大批基建项目陆续上马,“中国制造”开始拓展国际影响力。

  如今,中美间的摩擦加剧,全球制造业的目光投向东南亚,“脱钩”之声此起彼伏,印度面临的局势与十多年前的中国非常相似。但这样一个世界上有一种错觉,就叫“中国可以,所以我也可以”。

  对于亚洲的后发经济体来说,土改似乎是工业化与经济发展的一条必经之路。日本、韩国、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都经历过土改,如果对比中印两国的土改政策,就会发现一个核心的区别:土地国有化。

  中国的土地征收模式是,政府从人民手中征收土地,进行补偿安置。再将集体土地转让给使用方。这个转让环节中的差价,就是广为诟病的“土地财政”。但必须要承认的事实是,土地财政让地方政府获得了更新城市基建的资金,招商引资的筹码,这都是制造业发展必不可少的要素。

  但在印度,政府征收土地之后,便直接转让给了土地使用者,没有一点好处的地方政府自然没有动力推进征收,甚至会为了抚平当地民意刻意添堵。

  中国在90年代开始推行的分税制改革,使得中央政府获得了财政上的主动权,这也是无数“集中力量办大事”的先决条件。朱相在两个多月里奔赴各省市一一说服,其中的阻力也绝非一句“重新分蛋糕”能够概括。相比之下,莫迪大力推行的GST税改,更像是一种隔靴搔痒。

  为印度摇旗呐喊的经济学家,论点大多可以概括为:印度通过改革,可以轻松复制中国的发展模式。但改革的本质,在于打破旧的生产关系,创造适应生产力的新生产关系。其难点不在“创造”,而在“打破”。

  1992年的南巡讲话之所以重要,是因为在那个姓资姓社大讨论的彷徨年代,一句“谁不改革谁下台”,意味着打破一切阻力的决心。中国的模式和经验,从来就不是可以“轻松复制”的。

  归根结底,印度的大国梦,需要的不是一句“Made in India”的口号,而是一次彻底的土改,一场雷厉风行的分税制改革,和一位能够说出“谁不改革谁下台”的总设计师。